AMORE
車子行徑途中悟浄只是盯著遠處地平線。
太陽要下山了。發現原本在頭頂上的太陽逐漸往西方沉落，因為前方變得刺眼，他將視線微微移向別處，依然什麼也沒說。一旁的悟空直說他很奇怪，一下試著安慰他，一下和平常一樣嬉鬧，肚子是不是餓了，莫非剛才的戰鬥有哪裡受傷等問題不斷朝他丟來，儘管最初覺得煩人，體會到這種小孩子的安慰手法，即使想要生氣也生氣不起來。
我可沒有落魄到要被一隻笨猴子安慰──如此回應後，悟空便不滿地瞪著他抗議，那孩子氣的模樣，讓他沉悶的心情好轉不少。
悟浄看向前方駕駛座的八戒，以及副駕駛座的三藏，隨口問了下今天要在哪裡紮營後，繼續向前行駛約二十分鐘，一行人停在森林裡準備野宿，正好是太陽下山的時候。
吃過簡單的晚餐，一行人早早便在車子上各自小睡。悟浄仰頭看著上方的月亮，一會兒後嘆了口氣，離開車子走進樹林中。
夜晚的冷風迎面吹來，然而正好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東西。身體、心靈沉浸在寒風中，隨著時間過去，他越能冷靜看待自己的內心，白天時緊緊糾纏自己的焦躁情緒轉為無奈，最後是無可言語的空虛感。
稍微走了段距離，他在仍可以看見車子的一棵樹下駐足，背靠著樹坐下，面無表情地抬頭凝視天空。
遠離當事人後，冷靜下來的情緒總算可以面對今早發生的事情。
前方西方的這趟旅行充滿危險、埋伏，稍不留神，連自己是怎麼死都不知道是很有可能發生的。他們在了解這點後踏上旅程，體驗過數十次的危機，並且存活到現在，他們是絕對有實力的。
至今也遇過不少難以應付的對手，但是他們仍然走過來了，秉持的不是互相合作，而是相信自己。相信能夠打倒眼前的對手，相信自己可以成功，都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戰鬥。不想死的話只要想辦法活下去就好了，悟浄一直以來抱持這個信念生活，三藏和悟空也是。
只有八戒和他們不同，會為了保護其他人而挺身阻擋，甚至不惜受重傷、犧牲自己，彷彿已經做好隨時戰死的覺悟──悟浄恨透了八戒這種地方。
今早一行人遇到當地妖怪襲擊，儘管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實力，搭配酸液攻擊就變得很棘手了，多虧如此他們消耗了不少時間。為了尋找攻擊時機點，八戒硬是使用氣功阻擋了好一陣子，戰鬥結束後對方的臉色變成一片死白，卻還聲稱自己沒問題，像平常一樣開車上路。
說實話，悟浄當下是真的想把那個笨蛋直接打暈丟到後座，何奈出聲要求對方多休息不只沒得到正面回應，還換來三藏的槍口對準自己準備開槍，兩人簡直把他當作多管閒事、無理取鬧的幼兒一樣，索性他也不想多管，自暴自棄地在一旁生悶氣。
只是希望八戒多善待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如此困難。
或許八戒也不需要他關心吧。感到擔心的他簡直像白癡一樣，無人理會。
「……有夠悲慘的。」
只能在一旁看的感覺實在糟透了。
「你說對吧，八戒。」
稍微提高音量喊道，斜後方的樹叢立刻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。
悟浄不禁苦笑。只是因為八戒出現就感到開心，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可悲，他連拒絕對方的好意都做不到。
「有什麼想說的就出來吧，還是你覺得躲在那種地方比較好？」
「……抱歉，我本來不想打擾你的。」
「無所謂。」
沙、沙、沙。踩踏在草皮上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，隔著約一步遠的距離，男人也在樹下坐下。以眼角餘光觀察時，他看見八戒露出預料中的自責神情，忍不住再次嘆氣。
八戒垂著眼角凝視他開口。
「我以為你不會想和我獨處的，為什麼？」
「我是不想，但是躲著你也不會比較好，只是這樣。」
「原來如此……你……果然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氣呢。」
他沒有回應。
向別人全盤托出自己的苦衷、不滿，從來就不是他的風格，八戒從他的態度因此察覺到，對悟浄來說這就足夠了。
「悟浄，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？」
「喔。」
「要是我死了，你會為我哭泣嗎？」
「……你真的是個很惡毒的男人，你知道嗎。」
「因為不在這種時候問，你就不會認真回答呀。不過我也不否認這是個很投機取巧的問題。」
連悟浄也不得不承認八戒的心思。的確，要是在其他時候向他問這種問題，他肯定會用「活下去就好了不是嗎」來回答，雖然這也是他的想法，不過悟浄知道八戒想聽的是別的事情。
對你來說，我是否足夠重要而讓你不想失去──即使兩人都明白答案是肯定的，但是不說出來就無法安心，這點心情他還是明白的。
悟浄緩緩閉上眼，身體向八戒的方向靠過去，頭正好靠在對方的肩膀上。
要是這位一直支撐他的人消失了，自己會跟過去一樣大哭一場嗎？或是重新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，自暴自棄地度過每一天？
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知道，他根本無法想像八戒死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。
「悟浄？」
思考之際他朝對方伸出右手，一會兒後被握住，他以更大的力道反握住八戒。
「不要老是問一些讓我更擔心的問題，我會短命的，算我拜託你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
「那就不要用那麼高興的口氣說。」
八戒又小聲地說了次對不起，他感覺到對方的重量靠了過來。
「我是非常貪心的人，不只想保護自己，也想保護大家，要是失去你或三藏他們，我肯定會活不下去吧，我沒有辦法接受只有自己活下來這件事。」
「我們才不是那麼容易死掉的傢伙。」
「但是我沒辦法看到你們受傷後還什麼都不做。對不起，我明知道這麼做會讓你很擔心……謝謝你，悟浄。」
「嗯？」
「早上你不是說要負責開車，讓我去休息嗎？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開心，不只今天，還有之前也是，因為有你的支持，我才能變得更堅強。」
溫柔的聲音傳進內心裡。
短短幾句話就讓一整天的不愉快消失，悟浄忍不住心想，或許他們倆所追求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吧。
如同八戒感受到的不安，當他發現對方或許不需要自己時，那份恐慌馬上就會控制全身，即使腦袋明白那不是事實，內心仍然害怕得不得了。
他們互相索求，在對方身上尋找需要的事物，就算兩人都不是完美的，兩人在一起也好過一個人的孤單。正因為有對方的存在，感受到對方的需要，才能夠繼續往前進。
即使討厭，悟浄從來也沒有真正阻止過八戒這個行為，他明白那是對方的選擇，因此他能做的，只是陪八戒一起走下去。
為了對方，也是為了自己。
「我啊、果然還是沒辦法想像。」
悟浄起身，同時強行將八戒拉向自己，來不及維持平衡的八戒「哇」的一聲撞過來，悟浄從正面緊緊抱住對方。
「要是你死的話？這種事情誰知道，我想要你多活幾年都來不及了，怎麼可能會去想這種事情。」
落在耳旁的呼吸一時間停止，不過與之相反，八戒的身體正漸漸放鬆下來。
「有空去想那些事情，不如多陪陪我。」
「嗯……說的也是，要是死了，就沒辦法像這樣和你擁抱了。」
「而且我會因為欲求不滿死掉。」
「哈哈、的確呢……是呀，我也還有很多想和你做的事情，怎麼可以這麼喪氣呢。」
男人伸手抱住他，彷彿撒嬌一般，一面玩弄他的長髮一面磨蹭著肩膀。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，體溫很快地升高，但沒有人覺得難受，甚至貪婪地希望對方傳遞過來體溫、心跳、氣息能夠更多。
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，當兩人微微拉開身體距離相視時，唇辦便自然而然貼在一起。兩人重覆好幾次點啄的吻，最後凝視彼此笑了起來。
翠綠眼眸裡只有他的身影倒映於其中。
「要回去了嗎？」
「可以的話我想再這樣一下子。因為今天都沒什麼和你說到話呢，說實在真的非常難受。」
「那就少做些讓我擔心的事情……你就這樣睡一下吧。」
悟浄將八戒的頭壓向自己的肩膀，隨後自己也闔上眼。
他感覺到八戒微笑的氣息，一會兒後，懷中只剩下規律的呼吸聲。
＜End＞
動畫幻想魔傳的故事，我心中的老夫老妻模式（合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