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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WT46/最遊記/沙悟淨x豬八戒

HITOMI-瞳-《試閱》

《第一部分》

  (最近是怎麼了?)

 

  八戒皺著眉忍受右眼窩深處傳來的陣陣疼痛,下意識以空著的左手覆上右眼嘆了口氣。

 

  自開始配戴義眼起已經過十個月,由於身體對義眼的接受反應相當良好,他不費多少時間便習慣了義眼裝置,復健過程也進行得很順利,生活很快就回到日常步調上。

 

  然而不知什麼原因,病情一直很穩定的右眼在一個月前開始出現不規律的間歇疼痛。

 

  將這件事告訴給負責醫師後,八戒每天都有照指示服藥、休養,但情況仍不見好轉。從這週起,甚至出現了即使服藥也無法減緩陣痛的情形,且次數越來越多。

 

  他放下右手拿著的茶杯,離開廚房走到床邊的矮櫃,打開抽屜拿出眼藥水,拿下眼鏡,動作熟練地取下義眼球放入矮櫃上的攜帶盒之中。

 

  往眼窩滴入眼藥水後閉上眼,他仍以左手覆蓋著右眼,在床沿落座,放鬆肩膀力氣的同時不住再次嘆氣。

 

  起初只是不規律的陣痛,但等待疼痛平撫期間,陣痛漸漸與心跳節奏同化,彷彿擴散到全身的疼痛隨著每次心臟跳動就加重一些,甚至產生腦袋深處也出現了疼痛的錯覺。額頭及背部在不知不覺間滲出冷汗,他下意識以深呼吸減緩不適感。

 

  (頭也好痛……)

 

  變得更嚴重了。八戒有些焦躁地心想。若能查明右眼惡化的原因他也不會這麼擔心,然而近期兩次複診的診斷結果都是一般範圍內的問題,並無特別狀況。

 

  似乎是外觀只有些微紅腫,因此醫師也無法回答日漸嚴重的陣痛從何來。

 

  在自己的要求下,除了基本藥物外,現在還多了止痛藥可服用,只不過那對他的身體負擔實在太大。體驗過兩次睡眠不自然拉長及醒來後身體異常沉重的暈眩感,他便將止痛藥全數收進抽屜最深處,若非不得已絕不想再使用。

 

  又等了不算長的一段時間,總算感覺右眼窩的抽痛漸漸平靜下來。

 

  八戒放開無意識之中握緊成拳的右手,吁出一口長氣,搓揉緊繃的太陽穴。

 

  不趕緊查明原因身體會吃不消的。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健康還沒完全恢復,無法長時間承受反覆不停的病痛。

 

  更重要的是,八戒不想因為這種事給他人造成麻煩。

 

  只有自己重複深呼吸聲音的房屋裡,忽然響起門鎖打開的「喀擦」細小聲響。

 

  「我回來……嗯?」

 

  八戒沒有抬頭看向突然回來的同居人。他沒有力氣這麼做。

 

  「你的臉色很蒼白啊,身體不舒服嗎?」

 

  「嗯……是右眼。」

 

  勉強擠出聲音回答後,原本稍稍平撫的頭疼再次湧上。八戒不住倒吸口氣,咬緊牙根。

 

  「又是右眼?最近未免發作得太頻繁了吧,你有好好用藥嗎?」

 

  「不好意思,可以請你先別說話嗎?聲音似乎會讓頭痛更嚴重。」

 

  青年──悟淨一面嘆氣一面低語「真是的」,腳步聲經過身邊,廚房方向接著傳來聲響,不一會兒便來到自己面前。

 

  「喝點熱的會舒服些。」

 

  溫熱茶香及話語一同落下。

 

  不知是否因為在意剛才那番話,悟淨刻意壓低聲音。傳進耳裡的聲響雖沒有造成問題,聽來卻有一絲不協調,反倒讓他介意地皺緊眉頭。

 

  但是追究依舊還是白費力氣吧。八戒在內心嘆氣。打算睜開眼接過杯子時猛然一怔,以右手覆蓋右眼,才抬起慘白的臉孔看向前方。

 

  視野很模糊,只能依靠輪廓掌握位置,所幸他一次就順利接過杯子。他低下頭,以兩手包圍溫度適中的熱茶杯。

 

  右眼發痛之前他正打算泡茶給自己喝,悟淨應該是發現廚房裡未收拾的物品,順手替他泡了茶吧。發現自己連這種小事也放不下在意,八戒不住苦笑。

 

  「話說回來……現在不是還很早嗎?」

 

  「還沒午夜,不過已經是你的休息時間了吧。」

 

  「很稀奇呢,今天手氣很差嗎?」

 

  悟淨的夜晚大多是在酒館打發時間,有時深夜返家、有時徹夜。會提前離開的原因無怪乎是賭運差、找不到女人相伴。再不者就是碰見不順心的事情,沒有心情繼續玩樂。

 

  「也能這樣說。不知怎麼地今天沒有打牌的興致,和老夥伴意思意思玩個幾局就夠了。」

 

  「晚上要是睡不著,我可不會陪你打牌喔。」

 

  飲下幾口熱茶、再重複幾次深呼吸,總算感覺異常的頭疼消去,因冷汗而降低的體溫也漸漸回升。八戒吐出口長氣,伸手揉了揉剩下一點緊繃感的太陽穴。

 

  期間悟淨只是靜靜看著他,他知道青年想問什麼,於是再次蓋上右眼,抬起頭與神情怪異的悟淨眼神相會。

 

  「我沒事,醫生也說吃藥就可以了。」

 

  「你覺得用那種表情說謊可以騙過我嗎?」

 

  「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?」

 

  「……八戒。」

 

  悟淨像是要阻止自己自虐般的心態低喊他的名字。

 

  「我只是擔心你而已,用不著那麼警戒……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這個樣子。」

 

  鮮紅瞳孔之中的無數情感讓八戒看得暈眩,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影響,好不容易平復的陣痛復發,讓他不住彎著腰低下頭。

 

  八戒手上的杯子被輕輕取走,儘管沒有話語,從扎在皮膚上的視線他也能知道悟淨欲言又止的心情。握緊手掌再一次深深地吐出肺部的氧氣,夢囈似的開口。

 

  「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,並沒有要逞強的意思……抱歉讓你擔心,我先準備休息了。」

 

  可以感覺到悟淨似乎張嘴想說什麼,但最後只是沉悶地說了聲晚安,隨後響起離去的腳步聲。

 

  站在面前的人一離開,彷彿壓在全身上下的重量也同時消失,八戒垮下肩膀再次吐氣,摀著因暈眩而失去方向感的腦袋小心地躺上床。

 

  八戒似想隔絕一切一般用力閉上眼。

​《第二部分》

  他和悟淨之間這種疏遠般的氣氛已經維持了好幾週。

 

  並不是某一個大事件造成現在這種局面,而是日常生活中一點一滴累積差距的結果。當他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變化,已經是無論如何思考為什麼也找不到問題的時候。

 

  八戒當然也想改善現況,然而想改變連自身也不知道的問題,簡直是癡人說夢話。

 

  與悟淨的平穩生活彷彿已是數年前的回憶。回想起不過幾個月前的種種,一方面感到懷念,一方面又認為該不會一切只是自己認為美好,而陷入無邊無際的自責。像是要懲罰他的行為,不久之後,情況穩定的右眼忽然出現從未有過的病情。

 

  遲遲檢查不出病因,與悟淨的關係又不知該如何是好,在病情與日俱增的情況下,八戒的身體越來越虛弱,精神情況也日漸衰弱。

 

  而那件事情正好發生在他接受自己無法維持作息,陷入半自暴自棄狀態的時期。

 

  那晚他服用過止痛藥便一直昏睡到隔天正中午,醒來後各式副作用不用說,右眼疼痛也在不久後出現。他當下崩潰得想一死了之。

 

  拿下義眼、清洗、塗藥。早已熟練步驟的他約花五分鐘處理完畢,期間悟淨只是一面吃午餐一面靜靜凝視他。應當已習慣的欲言又止視線此刻卻感到極度厭煩,令他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:很稀奇嗎?我以為你已經看慣了他人的痛苦。

 

  因為這句話被揍他也毫無怨言。

 

  當下八戒正想將自身痛苦以某種形式發洩出來,說是想挨揍也不為過。

 

  然而悟淨只是挑起一邊眉,沉默許久後以一如往常的語調說:

 

  「我只是在想,那東西看著實在讓人渾身不舒服。」

 

  「……那東西?」

 

  「既然配戴這麼痛苦,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接受?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」

 

  ──畢竟義眼也不是必須的吧。

 

  聞及這番話的八戒愣住,在表情崩潰之前低下頭,深深埋入雙臂之間。

 

  「哈哈……原來如此,這才是你的真心話。」

 

  「……」

 

  「讓你感到不舒服真是抱歉,這種事早點跟我說不就好了嗎?」

 

  「你不要擅自誤解別人的……」

 

  「──哪裡誤解了?第一次告訴你這件事時,你的表情就是這麼說的。」

 

  那是在他入住悟淨家發生的事。悟淨隨口問起之前的傷口情況,也表示擔心右眼的自傷傷勢。當八戒告訴對方已把嚴重受損的右眼切除、換上義眼,悟淨露出難以接受的微妙神色注視他,不慎理解地問「為什麼」。

 

  什麼為什麼。八戒反倒被問題問得愣住。

 

  傷勢確實沒有嚴重到不得不切除的程度,因為右眼幾乎失去視力,置之不理反而會在日後影響身體。與主治醫生商量後八戒決定接受手術,並在術後不久接受義眼的復建計劃。

 

  那就好──聽完他的解釋,青年像是吃了難以下嚥的食物,皺著眉頭只說了這句話。

 

  原本以為悟淨只是不懂表達情緒,才會有這番怪異的反應。恐怕那時是為了隱藏厭惡,拼了命忍耐而出現這種表情吧。

 

  令人反感、不需要──這才是悟淨真正的想法。

 

  他一直都知道悟淨對他受傷的右眼抱有某種疙瘩,然而是因為什麼、作何感想,不論用什麼方式打探,悟淨從未吐露出真心話。

 

  怪不得一直以來都問不出口。不是不想說,而是不能說。

 

  「既然你是這麼認為的那我也不想再說什麼。看你是要繼續自我可憐還是逃避都隨你便,我是不想陪這種傢伙哭哭啼啼就是了。」

 

  說完後悟淨離開屋子,八戒則因為情緒起伏過大,加上原本就有的疼痛、身體虛弱問題,昏迷了將近半天。

《第三部分》

  從窗外的天色來看現在是凌晨時分,少許晨光照亮昏暗的室內。早晨特有的涼爽空氣中帶著萬物熟睡的沉穩感,平穩地、輕柔地讓人感受到不失生命力的穩重氣息。

 

  注視窗外深藍色的天空逐漸明亮,一會兒後一股想哭的心情忽然湧上,八戒先是愣住,接著失笑流下淚。

 

  自己還活著。說不上是感慨還是可惜的心情自胸口湧上。與那天在三藏的詩經朗誦聲之中迎接早晨的心情相似。放下重擔的同時感到無比空虛,反倒忘了該如何生活;一想到今後的人生,一方面對未知的未來感到恐懼,一方面思及那將會是自己沒有體驗過的新人生也感到期待。

 

  曾幾何時,他遺忘了那時心中萌生出的希望,將所有期望寄託在與悟淨的生活之中,膽小得一動也不動,只求能夠安穩度日。

 

  仔細想想,自己其實從未改變過。

 

  現在也和過去一樣,為了唯一的愛人不惜將自己逼入絕境。只要能夠兩個人繼續平安無事地生活,八戒自身怎麼樣都無所謂。甚至反過來說如果這些傷痛是代價,他絕對會笑著欣然接受。

 

  要是被三藏和悟空發現自己又和過去一樣,還輕易出現了求死念頭,肯定會讓兩人很生氣吧。

 

  怎麼會忘了呢?自重生的那日起獲得的不只是新的身分,還有好幾位不可或缺的重要朋友。改變的機會早已在自己手中。

 

  明明已經決定要為了逝去的人努力──

 

  「……嗚……」

 

  各式各樣的情緒、回憶湧上,最終變得難以承受。像是要將累積已久的情緒全數宣洩而出,八戒將臉埋入膝蓋之中,壓低聲音放任眼淚流下,維持抱著膝蓋的姿勢久久不動。

 

  直到雙眼變得紅腫、沒有力氣繼續哭泣,八戒才一面胡亂擦乾臉一面抬起頭。不知道時間經過多久,窗外的天色已經幾乎完全明亮。

 

  像個孩子一樣大哭固然難為情,不過心情的確像是捨棄了重擔般前所未有的輕鬆。一放鬆下來,身體各處的感官便清晰地傳過來,這才發現肚子非常餓,喉嚨也因為哭得太多的關係而很渴。

 

  正好醒了就去見見醫師吧。如此打算的八戒走下床,循著記憶從病房來到診療室,碰見似乎剛起床不久,正在做開診準備的年長醫師。

 

  對方一看見他便擔心地皺起額間的皺紋,要八戒到一旁的病床上坐下。

 

  「不過幾週沒見而已,竟然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,真的讓人擔心死了。」

 

  「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,也很謝謝那天您趕過來幫我。」

 

  「要謝就謝悟淨那傢伙,是他特地跑過來叫我的……先讓我看看情況吧,身體現在覺得如何?」

 

  醫師一面細心檢查身體各處一面向他詢問感想,檢查告一段落後,對方告訴八戒自那天倒下後他昏迷了整整三天。

 

  由於情況相當危急,當下檢查完後便要求悟淨將自己送到家中療養,這三天是由醫師自身及其妻子輪流照料。

 

  據醫師的說法,他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似乎夢見相當難受的事物,不斷夢囈著「不行」、「殺害」等不安的單字,就算試圖叫醒也沒有反應;所幸第二天晚上後就沒有出現第一晚的情形,睡得非常安穩,然而靜得甚至聽不見鼻息的安靜模樣,反倒讓醫師夫婦擔心八戒會不會就這樣在夢中離開人世,接下來兩天更不敢鬆懈。

 

  經過兩天的檢查與觀察後,醫師也得出出現在八戒身上大大小小的病況,大多都是由「壓力」衍生出的問題。

 

  失眠、沒有胃口、偏頭痛……一開始都是些小事情,然而隨著壓力越大情況也越加惡化。不用醫師多說,八戒很清楚這之中的關係,只是對於這一切都是壓力造成而感到些許驚訝。沒想到人的身體竟然如此脆弱。

 

  「八戒先生,你最後一次見那位醫師是什麼時候?」

 

  對方指的是八戒的眼科主治醫師。

 

  老實回答「大約是一週前」後年長醫師額間的皺紋變得更多。

 

  「關於你的義眼復健狀況他是怎麼說的?」

 

  「情況和之前相比雖然不太理想,但是並沒有嚴重的問題,好好療養的話還是可以回到之前的狀況……不好意思,為什麼問我這個?」

 

  「你那天昏迷時右眼流著血,雖然血量不多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沒辦法止住血。我本來打算請那個醫師過來一趟,不過第二天……對,差不多是你沒有夢囈的那個晚上,忽然不再流血了。」

 

  八戒下意識覆上右眼的紗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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